生命的光華——記唐權友和他的一個人的學校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也許不會相信,在這個偏僻的鄉村還會有這樣一所只有一個教師的學校;如果不是親耳所聞,你更不會相信其實一個人也可以撐起一片寬闊的天空。
初夏,新翠的意楊油綠的葉子和成熟的金黃色的麥子疊映出鄉村最美麗的季節,我們趟著長長的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走進了長豐縣境的邊界——杜集鄉迎新村上杜村民組,見到了這個只有他一個教師的學校。
這個學校有個特殊的地理位置,長豐的最邊緣,與定遠縣交界的地方,四周被定遠縣的霍集、高塘、前黃、馬崗幾個村落包圍著。距沛河新街有25里路,連村村通也難以修到的地方。
學校只有幾間簡陋的破舊的小瓦房。一間教室里,幾排破舊的桌椅;一間宿舍兼辦公室里,破舊的辦公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教材和孩子們的作業本:語文、數學、美術;一臺嶄新的冰箱里存放著半碗剩飯和幾只咸鴨蛋。清苦、蒼白的生活猶如一幅陳舊的寫意畫,與室外熱烈的風景,形成著鮮明的對比。
憨厚,敦實,言語不多,面對鏡頭,面對詢問,他有些拘束。他說,沒什么好說的,說什么呢?我只是做了一些平平常常的事,做了自己應該做好的工作。
曾經有人說過,中國民師是中國農村教育的脊梁。他做過十幾年的民師,走過了中國教育史上最為艱辛的歲月……
1952年,唐權友出生于長豐縣原沛河鄉上杜村上塘村民組,長豐縣最邊遠的一個村落,與定遠縣的霍集、上東、金莊3村相鄰。1975年村里為了讓孩子就近入學,上杜村蓋了兩間草房成立了上杜小學,高中畢業的唐權友和村里的另外一名年輕人,被安排在這里當起了民辦教師,每個月只能拿到7塊錢的薪水。但唐權友非常熱愛這個職業,他干得很賣力,邊干邊學。1977年全縣開展民師測評考試,唐權友順利過關,而那個年輕人因為成績不合格而離開了學校。從此學校只剩下唐權友一個人。他一個人帶3個年級,語文、數學全包了。1979年,上杜小學兩間草房校舍因為破落不堪,被撤并到鄰近的單圩小學,唐權友又來到單圩小學繼續擔任民師,這一教就是十幾年,1987年,他通過全縣民師轉正考試,成為公辦教師,還成為一名優秀共產黨員。
我是黨員,為了這里的孩子們,我愿意帶頭付出我的一切……
1998年,長豐縣“兩基”(基本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和基本消除青壯年文盲)達標后,偏遠地區的師資力量嚴重不足,為了整合資源,單圩小學被并入巴張小學。這就意味著,上杜和單圩等村的孩子們要到巴張上小學了。巴張距沛河13華里,距離上杜、單圩等村也各有10華里路,這樣的路程,讓六七歲的孩子每天步行4個來回上學放學,是很困難的。特別是這里不通路,下雪下雨,孩子們根本沒法走。于是上杜村強烈要求恢復上杜小學,經長豐縣教育局批準,決定在上杜村設立巴張小學的低年級教學點。鄉村兩級共同籌資蓋起了6間瓦房,設二個班,三個年級,從巴張小學調任兩個教師任教。調誰去呢?當時的巴張小學就因為偏僻而師源緊張,誰也不想到這里來教書,誰還愿意再往比這更偏的教學點去呢?七八個教師都處在一片驚惶中。太偏僻了,十幾里路程的土路,連條石子路都沒有,連電話用的都是定遠縣的網。誰也不想去那個地方。當大家都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惟有唐權友心里一片坦然。他想組織上無論如何也不會派他去的。當時的他,風華正茂,是縣級優秀骨干教師,高年級課程的任課老師,學校的黨小組長、教務主任、會計,省城的一些私立學校高薪聘請他都不愿去的。
然而,命運偏偏就和他開了一個玩笑。去上杜的名額恰恰就降臨到了他的頭上。當組織上找他談話時,他懵了。他不相信這是真的。為什么是這樣的結局?組織上的理由有三:一,你是上杜村人,家里離學校只有2里多路,其他老師家離得更遠;二,你曾經在這里擔任過民師,熟悉這里的一切;三,因為你是黨員,組織上相信你能把這里教學點辦好。他的好友和家人卻認為被“貶”到這個地方來就再無出頭之日了,都勸他說,出去打工,也比去那強啊。“那么多的老師,人家都不愿來,為什么偏偏叫你去你就去了?”唐權友思量再三,最后決定去上杜任教。他說:“我是黨員,要服從組織的決定。既然大家相信我,為了孩子們,我愿意帶這個頭,付出一切。”就這樣,唐權友和另外一名教師來到了上杜教學點。那位教師后來因為工作需要又調回了巴張,這里又只剩下唐權友一個人了。
這里的學生多的時候有60多人,少的時候只有十幾個人,但不管多少,唐權友都是盡心盡力,盡職盡責。他是老師,又像父親……
雖然只是一個教學點,雖然只有一個教師,但是唐權友也要把學校辦得有模有樣。來到上杜小學后,唐權友每天早出晚歸,跑幾里路往返于家、校之間。后來他覺得每天都要備課、批改作業到深夜,而農忙的時候家長們早上6點多鐘就把孩子送到學校來了,為了能讓孩子們早點進教室,他索性住到學校辦公室里,日夜守在學校。不管冬夏,他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備課,打掃衛生,精心打理著校園里的一切。
學校開辦后,吸引了周邊幾個村子的孩子前來就讀,包括鄰近的定遠縣幾個村子的孩子。最多時,這里的學生有60多人,最少的時候只有十幾個人,但不管多少,唐權友都是盡心盡力,盡職盡責。他以前帶的都是高年級孩子,現在全是低年級的,有的還是學齡前兒童,他不但要手把手地教他們寫字,有時候還要給他擦屁股。他是老師,又像父親。
一個人的學校的孤獨,寂寞,冷清,常人難以忍受。簡陋的地方,冬天寒冷,夏天悶熱,電視沒有信號。只有到星期天才能出去上一次沛河街,一次要走20多里路。遇上雨天,土路爛得出不去門,連蔬菜都吃不上,有時候一個月也吃不上一次肉。村民看到唐老師這么艱苦,常常從自家地里拔點蔬菜、拿幾個雞蛋送給他,唐權友心里十分感動,將心比心,他的心和孩子們的心、家長們的心漸漸融合在一起了。他從不適應,有情緒,漸漸適應了這里的一切,愛上了這里的一切,精心守護著這里的一切,心態也漸漸平和下來。唐老師以前有個愛好,就是喜歡下棋,到了這里后,課余時間連個下棋的人也沒有了,于是他的愛好也改變了,除了看書,他就到旁邊的水庫去釣魚。
唐權友是個倔強的人,更是個有責任心的人,他知道學校雖然不大,但責任重大。他說:“要干就要干好,都是鄉里鄉親的,不好好干,是對不起人的事,對不起人的事,我唐權友從來不做。”
一草一木總關情,數年辛苦不尋常……
學校一開始常常受到鳥類的侵襲。因為空曠,村落稀,人煙少,鳥類眾多,幾間校舍便成了鳥兒們聚會的地方。不管白天晚上,即便是在上課,麻雀、燕子們也嘰嘰喳喳地在教室里飛來飛去,不但影響上課,還把房子鉆得到處是窟窿,下雨下雪就會漏水。為了趕走麻雀,唐老師曾在瓦片下面用水泥糊上,還讓孩子們每次上課前都用小盆子先敲上一陣子,趕走麻雀再上課。晚上,他從村里找人拿手電筒用彈弓打、鞭炮炸,可時間一長,就沒有用了,鳥雀們反而鬧得更兇了。唐老師想了種種辦法都無濟于事,傷透了腦筋。有一次,他在水庫邊看見有人用粘網捕魚,突然靈感一來,突發奇想,用粘網來捕麻雀。于是他從水庫撿來了別人不用的粘網,把它們掛在學校的走廊上方,一開始,每天都能捉到幾十只麻雀,漸漸,麻雀們領略到了唐老師的厲害,紛紛撤離了學校,再也不敢來搗亂了。
學校的門前栽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有菊花、秫秸花、秋葵,那是他自己帶孩子們栽的。為了給孩子們營造一個好的學習環境,他每年都在學校的操場邊栽些花花草草,但沒有花學校的一分錢,這些花草都是他在走村串戶家訪時,找人家“行”的,有的是孩子們自發從自家的菜地里帶的。小花園里的花草每年都像這里的孩子們一樣,開得純樸、爛漫。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為了讓孩子們能夠全面發展,唐權友開足開齊了低年級所有應開的課程:語文、數學、音樂、美術、體育。七彩陽光廣播體操,節奏快,韻律感強,58歲的唐老師,為了教孩子們做操,自己利用星期日休息時間去縣城小學學習,回來后又對著光碟反復練,使孩子們都學會了這套廣播操。為了證明自己,每學期,唐權友都把孩子們帶到巴張中心小學參加全鄉的會考,他所帶的學生,每學期學習成績都是名列前茅的。2007年在全鄉會考中,他所帶的一、二年級,4科得第一名,還得到了900元的獎金,成為全鄉拿的獎金最多的人,令全鄉教師羨慕不已。
離學校一里多路有個廟堂水庫出水河口,每到下雨天,河水上漲,唐權友不放心孩子們過河,每天放學后,他總是要把這些孩子們送到那里一個個背送過去。有的離家遠一些的,或是在農忙時家長顧不上來接的,唐權友就把他們留下來吃飯,照顧他們。有時候,一頓有五六個孩子在這里吃飯。
在未實行學費改革前,一個孩子每學期要交180元學雜費,常常有些學習成績好的孩子交不起學費,為了不讓孩子輟學,唐權友就主動給孩子們墊付學費,有時一學期要墊付上千元,有的家長“忘”了還,唐權友也就不再去找人討要了。而那時他每個月的工資也才只有三四百塊錢,家里還有兩個上學的孩子。對這一點唐權友很釋然地說,我只要看到這個村里每年都能有幾個上大學的孩子,就比什么都滿足了。
高國珍:他看學校比家還重,他看學生比自家孩子還親
“為了學校和別人家的孩子,他把他自家的地荒了,家丟了。他看學校比家還重,他看學生比自家孩子還親。”愛人高國珍說。
高國珍是個通情達理、賢惠的農村婦女。當初她與唐老師結合,不圖享受,只為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哪知道,唐老師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當個民師,雖然工資不高,但十分認真。從不因為家里的事耽誤學校的事。她既要種好家里的七八畝地,又要照顧好三個孩子和老人,但她任勞任怨,從無怨言。家里、田里全靠她一個人支撐。七八畝地,犁田耙地,栽種收割都是她的,“但是再忙我也沒有讓他放下學校的事情來幫我,再苦我也沒在孩子們面前叫過苦。”
孩子們有時候發點牢騷,說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而高國珍卻常跟孩子們說:“他有他的事業,我們都要理解他支持他。”這就是高國珍。
“我常對他說你教你的書,我種我的田。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從來沒有幫過我的忙,當他學校里忙不過來了的時候,反而叫我放下家里的活,丟下家里的地來給他幫忙。”
2002年的一天,村民杜慶單因為農忙外出幫人收割麥子,就把孩子交給了唐老師,誰知孩子在上課時生病了,唐老師想趕忙去把孩子送到村衛生室看病,但村衛生室離學校有2里多路,他走了,其他的孩子就沒人照管了。于是他從村子里找來人,幫忙看孩子,自己一個人把生病的孩子送到了村衛生室。這件事發生以后,唐老師感到一個人的學校是不方便的,可是巴張小學又不能調其他老師來,為了照管好學校,唐老師想到自己的愛人高國珍,就軟纏硬磨讓她過來幫忙照顧自己和學校。“開始我不想來,不習慣這里的生活。但看到他又要照顧小孩子,又要照顧學校,累得那個樣子,我心疼了,就索性把家里的七八畝地丟了,過來幫他和學生們做做飯,養幾只雞,種點蔬菜。就這樣,我成了這個學校里一個沒有工資的校工。”
他對孩子比自家孩子看得還重,他培養的學生每年都有幾個考上大學的,可他自己的孩子都只上了初中畢業就到外地去打工了。女兒在南通打工并安了家,兒子在滁洲打工。孩子們特別理解父親,沒有怨言,他們說我們的父母都很偉大。
宋祖俠:把孩子交給唐老師,我們放心……
宋祖俠的家就在學校附近的村子里,她的孩子已經十多歲了,孩子小時候就是在這里上的一、二、三年級。提起唐老師,她總是贊不絕口地說,唐老師人品好,做人做事真是沒說的,把孩子交給他,我們放心。宋祖俠說,她的孩子在這上學時,有一次下雨天,她們一家都去遠處的田里栽秧去了,孩子生病了,唐老師就背著孩子走了十幾里路去醫院給孩子吊水,吊完水后還回來做飯做菜照顧孩子。我們從地里回來看到孩子好好的,心里非常感動。
她說唐老師不但人品好,書教得就更好,她的孩子很調皮,不好好上學,唐老師就手把手地教他寫字,教他做人,后來孩子在班里成績非常好。
“唐老師真心實意地對我們的孩子好,我們也非常尊敬他,關心他,家里有什么新鮮蔬菜,也總想著給唐老師帶一點。村里有什么喜事大事,唐老師總是家里的座上賓。這個學校的四周都是糧田,但每年從來沒有人在學校四周的麥地里焚燒秸桿,大家都自覺地愛護著這個學校,愛護我們的唐老師和他的學生們。”
十幾年來,唐權友在這個學校里沒與周邊村民發生過一點矛盾和磨擦,沒有發生過一件不愉快的事。十幾年來,他從沒有向組織上提出任何要求,從未想過要離開這里,默默無聞地奉獻著自己生命的光華。而這個學校也像他一樣從青壯年走向暮年,隨著村民們外出打工熱潮的涌動,孩子們也漸漸地少了,這里從一開始紅紅火火的村小變成了只有幾個、十幾孩子的教學點,這個教學點以后還會存在嗎?這里以后除了他還會有誰愿意到這里任教嗎?
如今,年近花甲的唐權友,心態平和,他已無心去計較個人的得失了。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一切,他說:“還有兩年我就要退休了,只要這個學校存在,哪怕只有一個學生,我都會堅持把學生帶好。”他說:“只要需要,我會一直在這里待下去。即使退休了,我還想留在這里,因為這里凝聚了我多年的心血和汗水,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匯集了我深厚的感情。”(楊慧 梁忠 程濤)
只有1個老師11個學生的上杜教學點
唐權友在上語文課
唐老師,我們需要你
在孩子們中間,他儼然成了個“老頑童”
唐權友在批改作業
廊檐下用來捕捉麻雀的漁網
妻子高國珍的“母愛”情懷
責任編輯:長豐縣委組織部